夕阳已然西斜,虽然已经过了放学时间,但向大门走的人却寥寥无几。
公费生们大多在教室里上晚自习,而各个专业院的学生们应该是沉浸在自己的创造之中无法自拔吧。只有自费生才有正点离校的优待。交钱的时候笑脸相迎,可想在自己学校多呆一会都会被保安驱逐。钱还真不是万能的。
星璇的比赛大获全胜,正在体育社活动室庆祝,虽然她打来了电话邀请,但我婉言拒绝了。自己一丝一厘的力都没贡献,甚至没为她呐喊助威,哪好意思去呢?
而且,被一群穿着暴露尚处青春期的体育学院妹子包围可不是好事,运动难免会让人血脉喷张,万一我……不对,万一她们把持不住怎么办?
“少爷。”
步出校门,一位发际线稍退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。他面容整洁,不留一丝胡须,身上的浅色西服也是熨得不见褶皱。镶着水晶的领带夹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折射着猩红的光芒。
张阳,父亲的秘书。
在我的记忆里,父亲在世时,和他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不是家人,而是张阳。他是郎家最信任的人,他身后那辆凯迪拉克就是最好证明——是父亲送他的。
不只是车,他左腕上的天文台表,是父亲在欧洲时买的,本来以为会送给我,不料竟当成年终奖送给了张阳。
他的出现不值得惊讶,虽然我家的公司已经倒闭,也没钱发出一星半点工资,但张阳并没有像其他员工一样拍拍屁股走人,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帮我家处理乱局,很辛苦。
张阳家里还开着手表店,衣食无忧,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还能一心一意帮助我家。
“张阳,你不用管店里的事了?”
“最近没什么大的展会,店里还有我老婆看着呢。大小姐说想来这里看看,下午就带她来了。”
大小姐是指郎远晴,也就是我妹。
她跑这来干什么?父亲去世后她就休学,和张阳忙里忙外处理公司的事,又要参加碧空学院的考试,这一阵子好不容易闲下来,她应该好好歇着。
“哥,晚上好。”
拉开后门,远晴探出小脑袋向我问好。她虽然已经16岁,但看起来还是小学生模样。留着刚刚过肩的黑色头发,身上穿着蕾丝花边的黑色连衣裙,一双红色高跟鞋,我这个妹妹真像只洋娃娃。
“你来这干嘛?”
我坐进车里。
“参观。”
远晴那张仿佛被雕刻家细心雕琢过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,像无风海面一样平静地回答道。
长这么大,我见过的漂亮妹子没有几千也有上百,但要论美貌,没有人能比过我妹妹。她进入碧空学院,恐怕会霸占校刊boy's每一期的封面吧?
顺便一提,学校新闻社发行两种校刊,boy's和girl's,顾名思义就是男性向和女性向。
其实按原本的计划,郎远晴应该回学校去跟着初三进行中考复习,然后考入碧空的高中部A班——这就相当于把半只脚跨进清华北大中科大的门槛里。可现在看来,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。
远晴的未来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得,反倒是我的未来已经被她牢牢攥在手里,你看我现在好像无拘无束,其实脖子上早就被带了项圈,牵绳子的正是我那可爱妹妹。嗯?听起来怪怪的……
“没关系哥哥,就算在设计学院上课,我一样能考上好大学。”
大概是看出我在想什么,远晴说道。
“你有自信是好事……”
我知道远晴是想省学费,专业院每年两万,还有很多奖学金。既然她有着自己的主意,那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,从小到大我都管不了远晴。
唉,我郎家以前哪犯得上为学费操心……
“少爷,回家吗?”
张阳回头询问道。
“回家吧。”
除了回家还能去哪呢?父亲走后,家里赖以为生的买卖也随之垮塌,连生计都成问题,哪还有闲钱出去玩?
我把脑袋靠在车窗上,看着外面飞逝而过的景色,以前开的好好的火锅店不知什么时候连招牌都掉了,还有那个销售澳洲商品的商店,已经关门了么?
人生如险棋,一招下错,满盘皆输。这对于经商的人更甚。
“哥,你手机响了。”
听到远晴的提醒,我从思绪中抽身,掏出手机,上面显示有电子邮件。
署名,是谭汝琳。
♢
那是一栋带花园的两层别墅,建在银龙湖上,远远望去,就像是漂浮在一面巨镜上的孤岛,深深隐藏在灰蒙蒙的水雾之中。
这是父亲留给我们最重要的东西。当年初到这座城市的时候,我们一家住在地下室,冬天只能靠烧煤取暖,每次我被呛得被迫出门面对寒风时,父亲总会跟我,跟母亲,还有那时尚在母亲腹中的远晴说,他会给我们买最好的房子。
我不怀念那段日子,所以不管怎样,我绝不能让这个家再跌入那寒冷刺骨的低谷。
“少爷,老板在巴基斯坦的生意,怎么办?”
车子停入地下车库,张阳为我拉开车门,同时询问道。
巴基斯坦的生意吗?
张阳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,那边倒是有一间小店,专门销售中国商品。买卖很小,并不值得关注。父亲去世后,国内的事情已经忙得焦头烂额,也就没再去考虑巴基斯坦的事,以至于把它忘得一干二净。
话说张阳为啥问我,这不是该问远晴吗?遗嘱上她是所有不动产的继承人,房产、采矿权、探矿权都在她手上,她是事实上的大当家。
“那家店谁经营来着?”
“是郎哲先生。”
“什么?郎哲还没死?”
张阳这话不啻于对我当头棒喝。
万万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听到这个名字,而且不是在他死了之后。那混蛋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耻败类,早年败光了爷爷奶奶去世后留下的房产和存款,郎家所有人都不待见他。没想到父亲竟然还顾着兄弟情义,给他安排工作。
东郭先生与狼,农夫与蛇。这两个故事,不知父亲听过没有。
不过,也幸好他在巴基斯坦,否则这些年不知道要多少次看到郎哲向父亲借钱,那恶心的笑容,年纪轻轻的我还不想瞎。
至于张阳不问远晴的原因,想来其实也很简单,郎哲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是在十多年前,我七八岁的时候,那时候远晴才四五岁,什么都不懂呢,母亲又很少参与郎家的事,所以,这个家里最了解郎哲的就只有我了。
可毕竟这么多年了,我哪里知道郎哲成了什么样子?和以前一样游手好闲?或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?
“老板就是怕少爷您有这种反应,才一直瞒着这事。”
“那家店挣的钱不会全都进了郎哲口袋吧?”
“没有,店的盈利,每年有一半打进老爷的卡里。”
“卡在你那吗?”
“在。”
身为家里全部动产的继承人,我并不知道父亲放在张阳手里多少钱,我只知道公司的很多钱都要经他手。我考虑过让张阳把那些卡和存折交回来,可直说又难免让他觉得郎家不信任他。
算了,疑人不用,用人不疑,以后的日子还需要张阳帮忙。人在陷入低谷的时候,最怕的就是众叛亲离。
“还有多少?”
“偿还债务后,还剩五千美元,今年的钱会在年底打来。”
“每年一般有多少?”
“两万左右。”
两万美金么,换算下来大概是十三万人民币。上初中时家里一年的日常开销大概八、九万,如果节约一点的话可以控制在六万——在这座城市能过上一般的生活,这么算还有富裕。当然,前提是自己不再作为自费生缴纳每年八万的学费。否则恐怕连这栋房子都要卖了……
绝对不能发生这种事,这栋房子是远晴的,不能因为我卖了它。
这学期的四万学费还没交,往后高三一年学费还有八万,又要为上大学攒钱,家里支撑不住。我倒是考虑过转学,但母亲不同意,毕竟我说话不如远晴管用。
在转学之路被堵死的情况下,设计学院的确是唯一的选择了,从头开始念三年只需要六万。
“对了,少爷,老板去世的事,我还没告诉郎哲。”
张阳说道。
“既然父亲让郎哲管理,那就一定和他保持着联系,这件事瞒不住,你马上告诉郎哲,让他照常把钱打来,委婉点。”
这也是无奈之举,现在只能祈祷郎哲不忘兄弟情义。
“是,明白了。”
张阳点点头,绕到车另一边为远晴拉开门。
“每年四万?巴基斯坦的生意还不错啊。”
远晴跳下汽车,贴到我身边。
“中国人在那边生意都挺好,尤其是卖酒啊烟啊,有的是人花大价钱买。”
毕竟是个伊斯兰国家,喝酒像是吸毒一样被禁止,穆斯林和中国老乡想尝鲜只能偷偷摸摸去中国人开的店,物以稀为贵,酒价自然水涨船高。
“父亲当年还在那卖过风油精呢。”
“五十卢比一瓶,也不知道为啥老巴喜欢那玩意。”
据说当地人都成箱买,他们真的不是拿风油精洗澡吗?
走出车库,拉开花园大门,通过三色堇簇拥的鹅卵石小道,再踏上几阶台阶,便是玄关了。
进了客厅,我看到母亲坐在沙发里,眼睛直直盯着墙上的画,那是一幅按比例缩小的《无名女郎》,是父亲最喜欢的画,不知是不是错觉,我一直觉得画中那位坐在马车里的俄罗斯女郎很像母亲。
远晴坐到母亲身旁,抬起小手在母亲眼前晃了晃。
“妈,怎么了?”
“啊,小晴,小宇,你们回来啦。”
母亲脸色已经比两个月前好了不少,但还是没从父亲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。
“是这样,妈妈,打算去你们老姨那边,做会计。”
母亲拉住我和远晴的手说道。
等等?怎么这么突然?
“妈,你认真的?”
母亲嫁给父亲之后一直是全职太太,从没上过一天班,突然出去工作,能适应吗?
“不工作,哪有钱啊?你俩还要上大学。”
母亲苦笑着点点头。
出于现实的考量,母亲的决定很正确。但作为她的儿子,我不想母亲走得太远。我本来想劝母亲再多考虑考虑,但远晴瞥了我一眼,似乎在暗示我同意这事。
老姨和母亲的其他兄弟姐妹都在老家,做物流和车辆销售,生意很好。母亲又是会计专业毕业的,专业对口,工作不累,又有人罩着,其实这不失为一个好选择。郎哲知道了父亲去世的消息,未必会照旧把钱按时足量打到,得为自己留后路才行。
远晴应该也是这么想的。
“妈,钱是小事,你在那边一定小心身体,冬天就回来,那边太冷,你又有鼻炎。”
“小宇懂事啦。”
母亲笑了起来,抬手抚摸我的脸,温热柔软的触感划过脸颊,我感觉整个身子像是泡进了热水里,完全放松下来,以前妈总这么摸父亲,现在……只能摸我了。
“小宇,你要照顾好小晴,钱我每个月打到你的卡上,你们不要想别的,努力学习。”
母亲瞄了一眼表。
“晚上的火车,我得走了。”
“这,这么快?”
“快点去,免得给你老姨添麻烦。”
说吧郎远宇,你现在不说,以后可就没机会了,难道你想在电话里和母亲谈这关系到你前程的事吗?你想让你母亲大老远的还为你操心吗?
“妈,我想转到设计学院。”
“小宇?”
“哥?”
听到这个消息,母亲和妹妹露出了惊讶的神色,能听出她俩的声音里的不可思议。
“妈,今天下午谭校长找了我,说可以让我和远晴一起进入设计学院。”
“谭汝琳?她?你确定?”
母亲满脸的不敢相信,应该是想起了当年随父亲一起去找谭汝琳通关系的场景。
“呃,如果说是开玩笑的话,未免太过了。”
我掏出手机,打开邮件递给母亲。
“这是,推荐信?还盖了章?小宇,你做什么了?”
邮箱里是谭校长的推荐信和申请书,有了这两样东西,没人能拦我去设计学院。
“我……”
“小宇,你是真的想去,还是只是想给家里省钱?”
母亲把手机放在茶几上,转头望向我。面对那双眼睛,我没法平静,总感觉像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。从小就是如此,父亲管不住我,只要搬母亲出来,无需武力,只消两句话语,我立马乖乖听话。
“妈,专业院都是有半天文化课的,我只要学习,考上重本也不是很难。”
“你是想省钱对吧?”
瞒不住,这怎么可能瞒得住,我说话的时候根本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。
“妈,你看看这个。”
我把手伸向口袋,抽出那张设计图,展开铺在茶几上。
这张设计图起码说明两件事——第一,我不讨厌服装设计;第二,谭校长推荐我不是没来由的。
“小宇,这,是你设计的?”
“是我画的,没想到能入谭校长法眼。”
……沉默,母亲和远晴都不说话,只是沉默,静静地望着我那幅作品。
“小宇,记住,你不比别人差,你也不是谁的附属品,你不用为了别人去选择你讨厌的东西。”
已然爬上皱纹的眼角流出了满是坚毅的目光,母亲握住我的手,轻轻说道。我还从来没听过母亲说出如此不容置辩的话。
可我是郎家的一份子,人不可能脱离家庭生存,更不可能为了个人利益而置家庭于不顾,我决不能因为自己而影响到郎家的生计。如果需要,我可以辍学打工,反正也已经成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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